首都博物馆在这个春天推出了“天路文华——西藏历史文化展”。在众多精美展品中,一面刻画有独特神秘纹饰的黄金面具摆在展览第一部分“文明溯源”显眼的位置。
这是西藏阿里地区发现的第一面黄金面具。时间回溯到2009年7月。筑路工人在西藏札达县西郊修建巴木公路时,推土机翻开一座埋葬很深的洞式墓,潮湿阴冷的墓穴和琳琅满目的随葬品豁然重现。根据发掘者札达县文物局局长罗丹的描述,这座墓室内放置有方形的箱式木棺,墓主人蜷缩在棺内。由于木棺经年累月发生了倾斜和错位,面具从死者面部滑落到胸前,在青藏高原夏日午后的炎炎烈日下,透过细细的沙尘反射出刺眼而诱人的光芒。
这件面具14厘米见方,薄如纸片,大小与真人面部相仿,由冠部和面部两部分连缀而成。冠部呈长方形,錾刻出三座并列的塔形祭坛,顶部有圆形穹顶,与早期佛教时期的窣堵坡非常相似。每个祭坛两侧各刻一只立鹤,祭坛前方各刻一只羊。面部有一部分重叠在冠部之下,重叠部分有两排小孔,用丝线将两部分连缀在一起。面部刻出精细的五官,圆目修鼻,甚至表现出人中和法令纹,五官和刻痕都用红色颜料勾勒,显得颇有生气。面具周缘有一周小圆孔,两个一组,背后衬有多层丝织物,残留有打结的系带。丝织物后面又用薄木片加固,通过系带与丝织物缝制在一起。
面具背后衬托的丝织品,经实验室分析属于平纹经锦,是典型的来自中原汉地的织物。根据对出土动物骨头的碳14数据,该墓葬年代在公元2世纪前后,正值中原通西域的丝绸之路兴盛之时,大量来自于内地的丝绸通过河西走廊和南疆输入中亚和西亚,西藏西部这一时期的高等级墓葬中也首次出现了这类远道而来的奢侈品。
此后,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和西藏文物保护研究所的考古学者又在西藏的故如甲木墓地和曲踏墓地发现了两件小型黄金面具,加上西藏西部毗邻的尼泊尔穆斯塘萨木宗墓地的两件和印度北方邦马拉里墓地的一件,迄今已经在西喜马拉雅地区共发现有六件之多,可见黄金葬面在这一区域是非常流行的。
与黄金面具同时发现的还有丝绸,包括故如甲木墓地的“王侯”文织锦,此次展览也有展出。这块带有“王侯”铭文和复杂的鸟兽图案的丝绸,是青藏高原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丝绸。考古学者一致认为,“王侯”铭文禽兽纹锦为墓葬提供了相对准确的断代。其中,汉字“王侯”及其镜像反字在3世纪至4世纪和公元455年的尉犁营盘墓地以及吐鲁番阿斯塔那墓地也出现过,由此可知该墓葬的丝绸年代应为3世纪至5世纪。通过对墓主人骨骼进行加速器质谱计碳14测年,也将其断代为3世纪或4世纪初,与丝绸图案显示的年代吻合。
美国考古学家在尼泊尔的穆斯塘萨木宗墓地也发现了丝绸残片,研究表明同样来自中国,这在尼泊尔考古中是首次发现,可见早在汉晋时期,丝绸之路已经延伸到西喜马拉雅山地带。
除了黄金面具之外,墓葬中还发现不少黄金或金银合金制品,在人们印象中,这一区域一直是环境恶劣、资源匮缺、人烟稀少的高寒地带,缘何出现如此多的黄金制品呢?
在公元7世纪之前,西藏西部这一辽阔的高原地带可能与一个古老的王国“象雄”(汉文称之为“羊同”)密切相关。象雄国虽然物资贫乏,却拥有丰富的黄金矿藏。唐代《释迦方志》记载,在吐蕃以西、于阗以南、印度以北的大雪山中,有一个苏伐刺孥瞿旦罗国(言金氏也),又称为东女国、大羊同国,那里“出上黄金”。又有文献记载,羊同国的酋豪死后脑部要装满珠玉,面部“易以黄金鼻银齿”,然后葬入岩穴,无人知道具体的葬处,因而贴身宝藏得以保存数千年。这类黄金鼻银齿,应该指的就是黄金面具。
关于这一区域出产黄金,西方的早期文献中也有神话般的记载。希罗多德的《历史》也讲述了有名的“蚂蚁金”的故事:波斯帝国的第二十个太守领地印度,每年要交纳比其他地方多得多的税贡,印度人巨量的黄金主要是从北部地区弄来的,那一地区有一种蚂蚁,比狗小比狐狸大,在地下挖洞穴,掏出沙子,沙子里满含黄金,所以这种黄金又叫蚂蚁金。
《世界境域志》是一部公元982年佚名中亚作者用波斯文写成的地理学著作。书中记载:“Rang—Rong(让绒)是吐蕃的一个省,与印度和中国相毗连……据说其山上有金矿,山中发现金块,状如几个羊头拼在一起。不管是谁,如果收集到这种金子并将其带回家,死神就要降临,除非他把这金子送回(原)处。”Rang—Rong根据读音、地理位置和人文风物,应该指的就是象雄或羊同。这是西方文献中首次出现的有关西藏西部的准确描述。
有关黄金来源的神秘传说,可能是黄金资源的控制者为了垄断利益而故意编造出来的,但更有可能是古象雄人赋予了黄金独特的宗教属性。在古象雄人看来,精心制成的黄金面具,刻画出神秘的图案,覆盖于酋豪贵族的面部,除了“美化逝者”,还能驱疫辟邪、镇妖伏魔,使逝者在另一个世界达到永生。(据《人民日报》)